2015年6月28日 星期日

曾瑞明 - 政治教育是什麼?

評台   2015年6月28日

什麼是政治

要談政治教育,更根本的問題是什麼是政治。如果我們認為政治就是黑漆漆的權力鬥爭,那麼也真的不要學生談什麼政治,因為那根本無事可教,難道教學生爭權奪利,不擇手段嗎?香港社會由政治冷感到廣泛的政治參與,不少人仍未能適應。他們會覺得這樣是「紅衞兵」之類的非理性群眾運動,覺得年輕人談政治是將複雜、污穢不堪的東西放在他們康莊的大道前。他們甚至會覺得他們定必受人操弄、愚弄,成為政客棋子,或受人政治灌輸。這是可以理解的,在極權社會裏正正是這種情況。可是,如果老師樂意作政治教育,必然是因為他/她覺得有價值在其中。政治學者Jeremy Waldron就指出政治哲學關注德性(virtue)、制度(institution)和政治理想(political ideal)( ‘Political Political Theory: An Inaugural Lecture,’)。這就點出了政治教育,除了讓學生了解各類政治知識、制度事實以外,還有規範性,即對與錯,是與非的向度,也就是價值教育。

筆者最近聽到一個學生說香港核心價值受衝擊時應採「隻眼開隻眼閉」的態度,在這情況下,我們該如何「教」或如何回應?客觀中立,不予置評?這樣做的話豈非等同默許?如果說不的話,背後的理由是什麼?這當然反映了老師的一些看法和價值︰政治理想是要堅守和爭取的。我們要對於有價值的東西要有一份堅持。這表示老師不可能中立,也不該中立。而是,要堅守價值。所以,我在課堂前結束前,「我對你的看法不予苟同,但尊重你的言論」。

可見,政治教育得以發生,本身就要有一定的價值持守。如果教師不尊重言論自由,不尊重個體,學生根本不用作小組報告或回應,教師「一言堂」即可。如果教師不是進行教育,他大可讓各種言論隨意在課堂出現,管它是反智或歧視的言論。如果教師不是進行教育,那麼他/她也大可作政治灌輸,用行政手段或施壓,迫學生至少在言論和行動上接受某種觀點。這也不是我們所能接受的,這顯然和我們如何看教育有關。如何看教育,也是價值持守和塑造的行為。

什麼是教育?

政治哲學學者Amy Gutmann在《民主的教育》(Democratic Education)一書指出了社會再複製(social reproduction) 和有意識的社會複製(conscious social reproduction)。前者是指教育只是將社會階級鞏固重製,下一代無法逃離上一代處身的階級。後者則是培養社會成員有能力參與和創造彼此共享的社會,而政治參與的能力和參與政治正是與此密切相關。我們也可以將參與政治事務、理解政治事件的能力稱為政治素養(political literacy)。有政治素養的人,應能明白重要的政治概念,包括民主、正義、法治、權利和義務等。他們知道政治制度如何運作,知道它們的缺陷和優點——但並不止於此。他們願意用自己的智慧和心力,去讓這些制度變得更好,因為他們有政治理想,而不只把政治視為私利場、鬥獸場。他們會關注自己的社群,有情、有智。

我們希望下一代有的,就是這種政治素養,而不是一言堂的政治灌輸。政治教育不就正是做這工作嗎?讓年輕一代認識香港的核心價值,也讓他們探究不同政治參與的代價和成效。最終,也是為了他們有能力去在將來回應社會問題,讓香港變得更好。今天,有人要干預通識,說「青年的基本法教育不足」,不是更值得我們恐懼的「政治灌輸」嗎?

最後,教育就是培養只說不做的人?如果不是的話,行動面向必然是政治教育不可或缺的一環。自由、權利和民主如果受到壓制,受到干犯,難道師生只是沉默、漠視才算和平理性?我們清楚明白這種「只說不做」並不是政治教育的目標和理想,更會是一種反教育,因為那只培育了一群偽善的人。

但是,行動需要學和教嗎?我們該如何行動?我們該根據什麼行動?通識科的社會政治參與部份,其實已有討論影響參與程度和形式的因素,例如預期的代價與成效,但是更具體而微的案例,「如應不應該罷課?」卻是學生比起抽象探討更能讓學生作更合宜的行動。佔中這種公民抗命形式是否爭取普選的方式?行動時,該和其他人合作或尊重對方?行動向自己負責還是向同行者和社會人士負責?雨傘世代,更要探討、直面這種問題。

這些討論卻一直被「壓制」。但是,如果有人以為在學校不談就等於能製造順民,在這個資訊爆炸的網絡社會,卻會是不切實際的想法。會出現的只會是更極端、更欠反思的想法在青年人心中流傳。因為這些想法從來沒有經過在學校的「公共」討論,更沒有經過「教育」洗禮。這看來不會是我們樂見的「公民」,一如我們不樂見沒情沒智的「順民」。

節錄自《「學校教育與政治:學校的公民使命」研討會暨圓卓論壇研討文集》(2015年5月試閱版)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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