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9月8日 星期一

丘亦生 - 敢於對抗的金融中心

金融雲端   香港蘋果日報   2014年9月8日

中共正式撕漽給予香港民主普選的承諾,明確規定以後的行政長官選舉,都要先經過由小圈子組成、北京充份控制的提名委員會,篩選候選人,然後才交由香港人投票。這種民主偽裝,一文不值,香港人不收貨,是必然的;繼續爭取一個真正的民主政制,從而解決香港的政治矛盾,是必須的。

不過在過去一周,勸香港人放棄政治爭拗、保住經濟的論調,又再出現,而且特別圍繞香港能否維持國際金融中心地位做文章。有稱香港人為爭取民主,不惜與北京對抗,將損香港的金融中心地位;又有反過來指,隨着上海、前海等地的崛起,中國對香港這個金融中心的倚賴漸少,香港人沒有籌碼向北京爭取甚麼。澳新銀行(ANZ)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師劉利剛,在《金融時報》中文網站發表的一篇文章,是其中一個例子。

搞清誰令香港優勢消失

劉利剛寫道,試圖用「佔領中環」的手段來影響香港金融中心的正常運作,進而來逼迫北京中央政府就範並同意泛民提議的普選提名程序,會「提升香港的政治風險,並影響香港未來的發展方向。政治風險的飆升,將不可避免地影響未來香港國際金融中心的地位。」他又提出,「如果一個民選的香港政府不斷挑戰中央政府的底線,不能與內地達成和諧的政治生態,未來其國際金融中心的位置也將受到嚴重削弱。這一過程中,作為香港最為關鍵的競爭對手,上海將是最大的贏家。」劉稱有一個很明顯的共識,「是香港的相對優勢正在逐步喪失,上海正在迎頭趕上。」他相信伴隨着大陸相關改革的推進和資本市場的開放,上海金融中心的地位也會很快超越香港。

他的結論是,「如果香港出現更加複雜的政治環境,層出不窮的公民抗命,不斷地與中央政府對抗和對《基本法》的蔑視,其原有的司法制度的優勢將不可避免地消失殆盡……與其他國際金融中心相比,香港的相對衰落也許已經開始。」

我不明白,香港人據理力爭一個真普選制度,挑戰北京無理的「底線」,要求中共履行承諾「找數」,如何會使「原有的司法制度的優勢」消失殆盡?我想知道,香港的相對優勢如果真的正在逐步喪失,究竟是源自與北京對抗,還是因為過於想與內地和諧相處而盲目靠攏、融合呢?

英國雜誌《經濟學人》早前有文章如此一問:「Unequal before the law?」指出中國政府在去年起,多次以反壟斷之名,搜查外商辦事處,向外商徵收巨額罰款,被質疑沒有公正的法律程序,而且刻意針對外資。《經濟學人》又提到,中國大陸過去數星期的掃毒風暴,執法機關似乎特別針對外國人,隨意在北京酒吧找人驗毒,同樣沒有任何公正程序可言。

在中國的外商,近年越來越能體會到,中國式的法治,是為中共政治需要又或內地權貴利益集團而設;無論個人抑或企業,想在中國尋求法律上的程序公義,是緣木求魚。

法律監管 成就今日地位

中國知名經濟學家許小年,數年前曾斷言:上海永遠趕不上香港的國際金融中心地位,香港不要擔心。他說:「造就國際金融中心的不是GDP,不是你的港口、機場,不是你的電腦系統有多發達,不是你的辦公大樓有多少。造就國際金融中心的是甚麼?是軟實力,是法律體系,是監管體系,是信用、國際化的信用,是和國際操作的接軌,是國際化的人才,是國際化的business process。」許小年說得明白,一個金融中心的成長和確立,靠的是法律,有效保護各方權益的法律;靠的是透明的、高效的監管體系;這些制度因素決定了一個城市能不能成為國際金融中心。

香港的國際金融中心地位當然不斷遭遇威脅,絕非不要擔心;但威脅不會是來自堅持和平的佔領中環行動,也不是因抗衡北京干預的努力。我們應擔心的威脅,是香港法官被要求愛國,香港媒體被收編、滅聲,中環逐步被紅色金融資本佔領,黨員、太子黨、黨國企業幹部紛紛加入各個政府諮詢和監管機構……

三年前,我在這個「金融中心」版面的第一篇文章裏,寫下了這段文字:「跟內地融合的過程中,香港失去自己的信念,走向『中國化』,這是香港人的悲哀。內地旅行團團友在香港跟導遊爭執,結果是香港旅行社賠錢了事,一句『息事寧人』,令香港人心碎。香港人連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司法系統也不相信,加上旁觀者不覺這種解決方法有甚麼不妥,息事寧人變得理所當然。香港人在一些重要事情上立場企得不夠硬,其他香港人不大聲喝止,我們向後退一步,再退一步,很快便退到內地常用的處事方法。」

三年後,情況似乎更難樂觀。香港要保有司法獨立、法治精神、資訊自由、公平監管等支撐金融中心的要素,保住國際金融中心的地位,我們要敢於對抗,而非不對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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