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8月31日 星期三

柏靈頓 - 在警察家族裏抗議

世紀.818港大事變﹕在警察家族裏抗議
818核心成員自白書
文章日期:2011年8月31日

在遊行途中有一路人,指着我們說,這班學生拿我們納稅人的錢讀大學,不好好讀書,出來攪屎棍,完全是讀屎片的。我想對有這樣想法的人說,今次有這麼多人來遊行,是因為我們能明辨是非,知道若我們不用行動去捍衛我們的自由,不去警告執法者和政府已經完全穿越底線的行為,香港人那僅餘的自由,也會灰飛煙滅。自由不是別人給予我們的,而是要我們去爭取去捍衛。如果當日有大學生參與那個遊行,我們應該是慶幸他們沒有心裏只有賺錢,而還知道有些價值是不容侵犯、不能妥協的。

【明報專訊】編按:官員與警方在前天的立法會上,表現出球賽旁述員之風,大談現場情况。總之,大家想像不來的,他們都有本事說得出來。是日作者柏靈頓出身警察世家,港大畢業後不做警察,反而加入抗爭行列。本月18日,他在自己的大學面對重重包圍的警察,到底有沒有遇上自己的親人?警權日漸異化,這名與別不同的見證者,向大家親述各種處境。

每次在示威期間見到日漸兇狠的警察,我心情都很複雜,因為,我家長輩大都是警察。

近年香港警察的政治打壓,與民為敵的行為令人髮指,筆者參與了很多近年的集會遊行,這種和警察正面交鋒的敵對感覺,在這兩年,特別是現任警務處長曾偉雄掌權後,加深了很多,甚至有一觸即發之感覺。這次港大「818」事件,無疑是第一個爆炸點。

「站在鐵馬兩邊的,都是香港人」

說起來,其實我是很感激香港政府的,如沒有公務員福利,我也沒有機會到英國留學,所以我一向都想用我所學去貢獻香港。一如那些「香港傳奇」的表表者,我都是出身於警察家庭,年幼時在天光道警察宿舍(即現今半山壹號)住了一陣子。

然而,我選擇了的方式,相信令到我的家人十分失望。

自從入了港大讀書後,我就是一個在一般家長眼中比較離經叛道的孩子。選了一科讀完出來不知可以做什麼的哲學,三年來都是在搞什麼學生組織。但對於當警察的家人來說,最不能接受的應該是我經常走到街上遊行示威。

學生組織一向都喜歡搞什麼遊行,通常都只是幾間院校的學生會幹事參加,三幾個人,成不了什麼事。不知好運還是倒楣,在我學生會的任期內,剛好遇上了反高鐵、五區公投等事件,也親身感到香港政府也文也武的打壓香港人的自由和權利。一般家長,都會擔心自己的兒女為了一些虛無縹緲的理想走上街頭,怕他們被捕,怕他們受傷,怕他們前途受影響;大家都可以想像到,如果父母是一名警察,就不止上述的問題了。有時,我會用心去向家人解釋我對社會的看法:我們為什麼示威,為什麼不滿,為什麼不惜挑戰法律。有時,家人會明白我的觀點,也嘆息香港竟然落得今日困境,可是,在執法者的角度,他們不能、也不會去質疑法律是否公義;犯法,就是犯法,始終都不能認同我所說的。我的父母怎樣看待經常去「搞事」的兒子?只得憤怒地拋下一句「畀人拉咗唔好叫我嚟保釋你」。

出於這種心理壓力和本身對警察的「類親屬」關係,我對警察── 特別是前線警員的反感,一向都比較少,心中總會以「打份工啫」這個理由,去為他們開脫。實際上,以往我在遊行遇到的警察還有很多比較友善的。記得在反高鐵集會時,我和幾個同學分別與幾個警察閒談,當時的感覺,沒有什麼敵意,站在鐵馬兩邊的,都是香港人。

不過,不知是不是反高鐵示威者的行動,令當權者感到震驚,認為要用更強烈方法去處理示威?隨着曾偉雄上台,一切都變了。自此,示威者如舊行使公民權利,要求政府改變,這些人都會墮入被預設的佈局中,被傳媒拍到怎樣的一班漠視法紀、破壞社會秩序的刁民暴徒,或是受政棍利用的無知群眾。示威者在許多個午夜被無故堵路、年初菜園村收地、胡椒噴霧誤噴小童、重案組通緝塗鴉少女、七一遊行不許用樂器……政治打壓已由過往的秘而不宣,升級到今天的明刀明槍。

香港警察政治工具化

對政治不敏感甚至有潔癖的香港人來說,更會相信曾偉雄的一句「維護法紀要道歉係天方夜譚」。聽說,一哥這句話一出,沒有一個警察不起身鼓掌!這句話對執法者來說,是大壯士氣的,可是,執法者有沒有想過,這種看似「方便工作」的狀態,也有可能令大家都不用思考,每次行動的目的到底是什麼,它有沒有干涉示威者的基本權利。

小時候,老師都告訴我們,警察除暴安良,是值得信賴的。今日,警察不只會捉賊,還會把示威者一車一車的捉走。這說明了什麼?是示威者變得和賊一樣,還是警察不再是純粹的人民公僕?前線警察,由昨天面有苦笑「打份工啫」的大哥,到今天目露兇光的官差,這是純粹的執行職務,還是打從心裏接受「示威者=暴徒」?上周五晚港大集會後,一班大學生、舊生和社會人士(包括人民力量的朋友),用近來見過最溫和的方式,無聲行到西區警署交請願信。如此「理性」的做法,還是換來警察無理的阻撓,頂多半個小時的路程拖了個半小時才結束,其中有兩件事令我特別印象深刻。

示威者和警察的新敵對關係

首先是警察的態度。經過港大818事件後,警察當然不敢走入大學來,只是在校外準備。一開始警民關係組的人員態度尚算合作,途中雖有小衝突,但大致是和平的。然而到了警署前的一小段路,警察就把大隊攔住,強硬地要求遊行人士以潮水式通過,在我們遞交請願信之時,也不得不停下步伐,這和一開始談好的安排完全不同。警察除了在此事上出爾反爾,態度也是180度轉變。過來和我們說話的警員態度強硬,好像來知會我們要做什麼一般,全無溝通可言。縱觀在場警察,都是滿面厭惡、不耐煩、全無配合之意的。可見近日之衝突,對警察而言,好像未有令他們有什麼反省。

第二件事,就是在遊行途中有一路人,指着我們說,這班學生拿我們納稅人的錢讀大學,不好好讀書,出來攪屎棍,完全是讀屎片的。我想對有這樣想法的人說,今次有這麼多人來遊行,是因為我們能明辨是非,知道若我們不用行動去捍衛我們的自由,不去警告執法者和政府已經完全穿越底線的行為,香港人那僅餘的自由,也會灰飛煙滅。自由不是別人給予我們的,而是要我們去爭取去捍衛。如果當日有大學生參與那個遊行,我們應該是慶幸他們沒有心裏只有賺錢,而還知道有些價值是不容侵犯、不能妥協的。

警權倒退四十載?

今次港大事件,是近日警權膨脹和政治壓倒一切的爆發點,因為他們碰觸到象徵自由的學府,也是民主自由的「核心保安區」:香港大學。這也說明了「維護法紀」不是一個能合理化所有政治打壓的萬能聖藥。

我對已經沒有「皇家」二字、反成了朝廷鷹犬的香港警察感到痛心,這次警察在港大的行為,令人想起四十年前威利警司在維園指揮警察毆打保釣學生的一幕。香港何以在政權移交之後十多年內,倒退到殖民地高壓統治時期的景况?有很多人都說,其實現在香港只是處於中共殖民時期,一國兩制、港人治港、高度自治不過是一個又一個赤裸裸的謊言;或說,管治者捉錯阿爺的用神,根本與阿爺無關。到底香港會繼續倒下去還是能振作起來,就要看鐵馬兩邊的香港人,能否捍衛自己的家。

作者簡介

柏靈頓,出身警察世家,卻選擇以另一種形式,維持社會公義。2010年於香港大學文學院畢業,曾任香港大學學生會行政秘書(2009-10年度)。現為「港大百周年關注行動」發起人之一。

[編輯:袁兆昌 電郵:mpcentury@mingpao.com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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