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緣 - 動車殘骸裏的鑲鑽名錶

香港蘋果日報 2011年8月11日

溫州車禍民憤怒火的熾烈，遠超出各方想像。論者多歸結為三個因素：當局人車「活埋」的冷血、國人公民意識的成長、傳媒職業良知的蘇醒。但是，○八年山東 T195次撞車（七十二死），一○年江西 K859次出軌（十九死），同樣都是毫無人性草草救援，急急埋車的呀！

中上等國民恐懼了

山東車禍目擊者驚嘆：用那種大鏈球把車廂砸扁，砸的時候血噗噗往外噴哪……江西車禍救難者坦承：挖掘機挖個坑，車廂扔坑裏用鏟車拍扁，裏面的殘肢也一起拍……為何當時鋪滿報紙的，都是及時救人和閃電通車的讚頌，聽不到一聲怨言，更遑論怒吼呢？

不妨先簡介些大陸鐵路通識。車次數字前的英文字母表明類別，主要有Ｇ（高鐵）、Ｄ（動車，溫州車難 D3115屬此類）、Ｔ（特快車）、Ｋ（快車）。票價方面，高鐵約為動車一點五倍，動車是特快兩倍，特快是快車一點五倍。具體而言，同等距離，動車比快車貴三倍，Ｋ字頭車若需兩百元，搭Ｄ字頭車就要盛惠六百。而今次傷亡最重的均為一等車卡，票價要再貴一成。

羅列這些數字，意在清晰回答上文問題：山東的Ｔ車、江西的Ｋ車，車難瞬即辦成「喜喪」；溫州的Ｄ車，怒潮卻洶湧震撼龍廷，不應忽視的原由是：顱碎肢裂的受難者身份變了！災後動車殘骸中，覓得大量卡地亞、伯爵鑲鑽金錶，ＬＶ、 Prada手袋銀包，更多鑽石戒指項鏈手鏈、名車車匙。遇難者多屬政治能量強大、不在乎三倍票價的階層。

亞里士多德認為「同情」是一種「恐懼」：「因看到不合理災難降臨到自己同類人群而產生的恐懼」。慣常漠視底層苦難，安享「和諧」一杯羮的中上等國民，在橫禍天降的電閃雷鳴中，震驚了，同情了，恐懼了。

三位數死亡的礦災不一定令他們同情，因其子姪決不至淪為「煤黑子」；趙連海兒子的腎結石不會讓他們恐懼，因家中小皇帝早備足進口奶粉。但是，當貪腐癌細胞擴散到公共設施，當冷血善後無暇分貴賤，當「同類人群」被鏟掉半個腦袋，他們驟然間頓悟了一條人類文明鐵律─「貪腐覆巢」之下決無完卵。

吼聲撞擊獨裁危樓

於是，社會支柱的公務員、傳媒人、中產階級，恐懼激發自衞本能，同情激活人性良知，齊齊發出了聲震寰宇的怒吼。僻壤瓦礫旁喪子慈母的抽泣，黑窰戒嚴區喪夫寡婦的悲號，百步之外已全無聲息。而掌控着大份額話語權的他們，震天的吼聲就可以直撲中南海，撞擊得獨裁危樓搖搖晃晃。這就是溫州車禍超常社會衝擊力的最重要成因。

底層民眾早已咬牙切齒，中層精英今日幡然醒悟，而專制與貪腐又是不可分割的連體嬰，「偉光正」的日子還會很長嗎？

凝緣
傳媒人